稀碎记忆的来源
小时候村子和镇子经常停电,即使不停电,也没什么可做的事情,天气热的时候,一到晚上,家人都喜欢吃完饭后聚在一起,在老屋前的一片水泥空地铺上席子,大人和小孩躺一在起看萤火虫,看天上的星星,摇扇子,聊天。
不得不说的是,以前的天空,可以看到一整条银河横跨天空,现在生活在城市里,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个的天空了。
那时还是小屁孩,大人们聊天的内容,除了给我们讲故事外,还喜欢讲以前的战争经历,稀碎的记忆里,经常讲的事情是,讲的是什么人送情报,能听到子弹从耳边飞过的声音,日夜走路什么的,还有吊起来打等等。
大人反复地跟我们几个小屁孩讲,好像他们很想让我们记住这些事情,但是那时太小了,记不住,就当是故事听了,但是跟我们有关我还是知道的。
后来上初中时,有一次周末回到家,在奶奶屋子里的杂物箱子里翻到一封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信,存放得很皱,用的是以前很薄的信纸,字迹已经快看不清,但是还是能看得到字的,里面讲的事情竟然和大人们跟我们讲的历史故事差不多,但是信是谁给谁写的不清楚,内容主要是回忆一些事情,希望收信的人坚持下去,也讲到吊起来打的事情,传递情报,子弹飞耳边的事情等等,看得莫名其妙,然后随手又放了回去。
当时没想到这封信里的信息量很大,完全没有再把它保存好的意识,现在觉得它很重要,等多年后再想起来,已经不可能再找到它了,如果能再找到它,也许可以知道更多以前发生的事情。
再次清晰这些记忆
就像现在有空时就会写写回忆一样,为的是多年后,我还有机会再看看我的来时路。
后来当我有意识再想知道当年的事情时,爸妈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讲过以前的事情了,奶奶也是,可能是放弃了给我们讲记忆了,我后来上学放假回家,就主动找他们问这些事情,因为当年太小了,记不住,长大了,可以记住了。
经过他们多次的稀碎信息传递,大概可以理出来以下的事情脉络。
人物主要是我爷爷上面的那一代,也就是我的太爷爷,以前广西是国民党管理时期,太爷爷在这边是做国民党的官的,但这只是表面上的,实际上太爷爷是为共产党做事的,可能在做官前,就已经在为共产党传递情报,他的情报传递是广东方向,上面说的走夜路,被追杀,并且能听到子弹从耳边飞过的声音,就是由他跟后人说他的经历。
我爸妈给我说的是,在国民党管理时期,太爷爷表面上是国民党的官,但是是为共产党做事,属于地下党。
中国解放后,在镇子里做点生意,具体做什么生意,我已经忘记了,应该是讲过的,但这不重要,主要用于说明家里还是有积蓄的,到了文革时期,因为给国民党做过事的经历,使得太爷爷被红卫兵抓起来,被批斗,被吊起来打,要他承认是反贼(应该是这个罪名吧),但最终有没有承认,不太清楚了,太爷爷就这么死在文革里,家里被抄得家徒四壁,生意可能也全没了,到了文革结束后,被平反,镇里还是什么地方的领导来参加了太爷爷的追悼会,但是即使如此,家已经穷得不得了了,家道中落应该就是形容这样的吧。
2025年9月25日更新:
因昨天回老家拜山,再次问了一下这个,更新内容如下:
太爷爷是玉林博爱乡的乡长,地下党,负责取得情报,负责传递情报的是他儿子,也就是我爷爷的兄弟,太爷爷没有在文革中被打死,死在1981年左右,死后才平反,镇政府领导来能加追悼会,儿子是正式的共产党员,但是还是被政府不公正对待,有一个儿子在变成空军前的政审环节,结束前一两天,被本地政府送去了黑材料,估计是花了时间组织的材料,直接摁死,当不上空军,所以不管哪个时代,有权力的人,想害你就可以害你,家徒四壁,还是得家徒四壁。
后续
因为上面的事情,家里已经穷得不得了,包括粮食都被抄走,以交公粮的名义,被红卫兵搬空,我爸出生在1965年,正好在文革期间长大,到文革结束也就十来岁,我爸一共有7个兄弟姐妹,我爸说我姑妈跟奶奶说过的原话:让我去问吃吧。
这里的【问吃】是老家方言里的讨饭的意思,当时应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,我甚至怀疑当时是真的去讨过饭的,我的几个姑妈都是到了年纪大挺多的时候才嫁了人,也是因为太穷了,没人要。
奶奶的8个孩子,就这样在文革中长大,现在想想,在那个情况下,都能活着找大,也是个奇迹。
爷爷奶奶就这样种着田,做点卖东西的小本买卖,比如阉鸡、做点小物件来卖什么的,拉扯这么多个孩子长大,到了我爸妈这代,到了改革开放时期,趁着广东要发展,很多人去广东打工挣钱,我爸妈和村里的人都去过,有个姑妈在那边嫁了人,我爸妈去的不多,因为在我的记忆里,很小的时候就坐着绿皮火车往返广东了,我只觉得好玩,并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,最后可能怕我们变成没人管没人教的留守儿童,还有就是老人得照顾,他们不会像其他人那样,不管老人小孩,只管去打工,他们没有再去广东打工,在镇里做着小生意,种种田,我们一家就这样在村镇里,慢慢地活着和上学。
当时我们小孩的视角,每天都是千篇一律地生活和学习,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每天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。
爸妈在家的努力,使得我们在没有欠钱前提下,一直送我们到初中,然后他们开始寻求外出打工,我妈去广东做保姆,我爸在家照顾我和奶奶,等我上了初中和高中,他们又回来,去贵港市里一个同村的人开的厂里做事。
到我这一代
直到我上大学毕业,爸妈都在广东和广西之间的工作换来换去,一方面是种地是给不了我们学费,必须要出去,一方面是要兼顾照顾奶奶,不能完全放下,我上大学毕业的时候,老爸还在深圳做保安。
从我和我哥在2011年同一年大学毕业开始,爸妈终于可以回到老家,专心地照顾奶奶了,到我这一代,在老家还没有一个好点的住处,住的还是很多年前的泥房子,人多,不够住了,过年回家我得去盖了房子的同村邻居家睡,我和老哥开始努力积累,加上爸妈的前期积累,大约在2014年左右,终于在家里的屋地上盖了房子,我们也终于有了好点的住处,这其实也是一个很艰难的故事。
也因为实在是太穷了,每天都想着如何才能搞到钱,我上班做事也比别人卷,搞得后来老板特别信任我,这是个长篇故事。
到现在,我和我哥都在南宁有了自己的房车老婆小孩,爸妈也都在南宁跟我们一起,家里有栋房子,可以做为最后的避难所,我觉得我的生活终于算是走了正常的轨道,毕业这十几年来,过得很不好,因为一直以来,我和同龄人相比,在物质上的生活总是差太多,精神上也有点压抑,也很难看到我前面的路,只能埋头努力追赶,遇到过很多的心理煎熬。
从文革开始到现在,我是第4代人了,也就是从抄家后,一直过了60年,我们家终于缓了过来,才算是恢复了正常。
电视剧风筝
我家的故事,有点像电视剧风筝里面的那个主角郑耀先,不过没有那么厉害就是了。
如果没有看过风筝,可以直接问AI,如下面的图,我能感受到的就是画框的那部分,不知道我的太爷爷的感受是什么样的。


















